第一卷黄泉十二月 第一百五十八回:形具神生(1/2)
从混沌之中抬起头,不知过了多少个日夜。
天还是亮着的,却未免太过刺眼。慕琬挣扎着起身,枯叶从她的头上与衣上落下。这里似乎是一处树林,叶子也是那些树上落下的。虽然已入寒冬,抬起头,接连着的树冠依然是金翠交错,郁郁葱葱。
有几只灰色的鸟站在枝头,好奇地歪着脑袋打量她。
这里姑且……算是人间,对吧?
地上的落叶不多,软软的,踏上去只有浅浅的闷响。在这处柔软的土地上,她几乎站不住脚,每走一步都像要陷进去。也可能是她身子太虚了——她不知道过了多少天,不困,不饿,就是身子发冷,可能是昏了太久。
这里太安静了,没有其他人的声音。她试着喊山海和黛鸾的名字,干张开嘴,怎么也发不出声音。她扶着树,干咳了很久,终于感觉嘴里有了些唾沫,能发出正常的声音了。
这么下去不是办法,必须快点找到城镇或者村庄,只要有活人就行。
她靠在树干上休息了一阵,感觉精神稍微恢复了些。这林子说密不密,说疏不疏。抬起头她半天找不到太阳,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。她很快又叹口气,想着就算不知又如何?现在连哪一天都闹不清楚呢。
也不知道另外两人去了哪里。
慕琬抖擞精神,向前走了一阵。心里虽然有些虚,但身体上似乎没有大碍。她还检查了一下伞,做工是真的细致,几乎没受到什么破坏,只是自己袖口烂了个口子。
这时候,应该把天狗唤来。这样既能省赶路的力,又方便从高处寻找人多的地方。她这么打算以后,却发现不知怎么,她召不出天狗了。这下她可急坏了,冷汗从头上冒出来,一万种可能在脑海里闪过。这里的确是人间吧?即使不是人间,式神还应该能唤出来的。还是说,灵脉的力量太过强大,剥离了自己身上的灵力?这可怎么办,还能恢复吗?
心绪很乱,走着走着,她愈发烦躁了。
透过树木间,慕琬隐约看到远处有什么东西泛着粼粼的光。那一定是水源。总之先过去喝口水润润嗓子,再洗一把脸清醒些。这么打算后,她朝着那个方向走去。
隐约传来一阵轻盈的琴声,恍惚如幻听。同时,一种活物的气息出现了。
那里应该有人。
自己的灵力大概的确是削弱了,以往这个程度,她肯定能辨别出对方是人是妖,若自己曾见过,她也能一下认出来。但现在,她只觉得前方有人——在那粼粼波光之前,零散的树木之后,有什么人在那里。她顾不了太多,只想见到除她之外的活物,便加快了脚步。
等等……
渐渐她感到了一丝不安。虽然这气息并不那么清晰,但这种本能的抵触她是熟悉的。虽然紧张了些,但她并没有停下来,只是略微放慢脚步,行动更加谨慎些了。
池便的确有一个人影。但太远了,她看不清。那人似乎也并没有注意到她,依旧背对着她,面朝这一片平静的水塘,一动不动。
她轻手轻脚地靠近些,终于看清了那人的背影。
一头乌色的长发如夜色般深沉漆黑,像是吞噬世间所有的光芒,与同样极暗无光的浴袍融为一体。大片殷红的色彩恣意散步在上面,如灼灼烈火。在灵动的琴声中,它们仿佛正和着这段旋律翩翩起舞。
慕琬突然加快脚步,冲上前去。
是那恶人……不会错的!
她没有调整自己的呼吸,步伐也很凌乱。事后想来,她也觉得当时的自己胆子够大,竟然在最虚弱的时候冲着仇人莽上去。她也不知道那时候在想什么,就是觉得随便,无所谓,正是一筹莫展走投无路的时候,和他拼命也在所不辞。
就在她距离那身影不到一丈的时候,琴声停了,那人转过了头。
慕琬突然收住了伞上的力,向前踉跄几步,左脚险些绊住右腿,差点狼狈地向前摔去。好在她及时收住了,否则不知还要闹什么误会。
那是个女人。
长发的女子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也十分惊异,朱唇微启,只是睁大眼睛,半晌没说出一个字。慕琬又何尝不是呢?她尴尬地望着那个姑娘,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。
“抱歉……是我搞错了。”
她干巴巴地说着,声音轻到自己也听不见。
“嗯?”
“我认错人了。”她解释着,“不好意思,你的背影像、像我认识的一个人……”
女人呆呆地看着她,就这么看了一阵,突然轻笑出声。慕琬有些奇怪,却也不好追问。何况她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莫名其妙,对方没有被自己吓跑,已经很不容易了。
不过话说回来,这个女子的确很漂亮。一头乌发衬得肤色干净,唇红齿白,明眸善睐。眉骨很适合这张精致的脸。她看不出这个女人有没有化过淡妆,单看上去很自然。她微笑着的面容既柔和,又凌然,有一种十分独特的气质,让她找不出形容的词来。
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将她认作朽月君的,或许只是发型与衣衫的颜色相近。细看眉眼,她觉得像,又不那么像。想来朽月君的面容本身就十分中性,若真是一位女子,反而让人看着舒心些。对方站起身,比自己更高挑些,大概与叶月君不相上下。慕琬这才看到,她身前还摆着一把七弦琴。天光下,水光前,琴身泛着着细密的珠光,或许上的是八胞胎。黄金打造的琴一闪一闪,仿佛白昼里的星星。
“你真好笑。”她的声音像潺潺的温水,带着种黯淡的深沉。
“怎、怎么了?”
“没事,你吓到我了。”她撩起耳边的鬓发,“我不知道这地方还会有人来。”
“抱歉打扰到你抚琴……”
“没事,我只是随便摆弄一下,不要在意。”女人转身将琴抱在胸前,“我很久没有碰过琴弦了,心血来潮,没什么打扰不打扰的。对了,姑娘你从何处来……怎么称呼?”
“我从、从……我是雪砚谷的弟子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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